严杰人小说《小鹰》（故事梗概、节选）

 故事梗概

百寿生熟药材店位于东江路的街尾上。这个小小的药材店是老霍大夫开的。药店规模不大，生意清冷，人手不多。他三十岁的媳妇在家务清闲时也来帮忙料理，十岁的孙子小鹰在镇上中心国民基础学校读书。这天晚上，小鹰在内进的厢房里温习功课，被街边的鱼鼓声搅乱了心情。母亲叫小鹰脱衣服上床睡觉，从屋后的漓江边的树林里传来了杜鹃叫“哥哥！哥哥！”的声音。小鹰睡不着，叫妈妈给他讲了杜鹃的故事。小鹰明白了杜鹃的来由，也知道了母亲讲这个故事的苦心。因为小鹰的父亲霍志云是一个空军，现在四川成都航空学校做教官。小鹰的母亲陈淑贞，是一个县长的女儿。十多年前，他俩在桂林省立第三中学读书，两人相爱，后来结了婚。小鹰还在母胎的时候，霍志云便到杭州航空学校受训练了，但以后一连十年不回家，又爱上另一个女子，提出要与陈淑贞离婚。老霍大夫埋怨媳妇没本事笼络住儿子，对他们母子很不好。二人生活很受气。杜鹃的故事使母子俩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小鹰在学校里也不顺心。这天，他迟到了一节课。国文老师周永进便故意为难他，问：“法国大革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小鹰因没有听讲回答不出来。老师问学生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小鹰说请周老师再讲一遍“不自由，毋宁死！”的意思，老师解释说：“一个人不自由，他的母亲就死了。”小鹰和同学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老师知道错了，恼羞成怒狠狠地骂了小鹰几句，便慌乱地挟着课本悻悻地走了。

这样读书有什么意思？小鹰不愿到学校去了，但又不乐意在家里呆着。他在街上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走过花桥，往月牙山下的东灵街走去，去找他的女朋友覃小蓉玩耍。小蓉母亲青年守寡，特别喜欢男孩。小鹰口齿伶俐，活泼大方，深受小蓉母亲的喜爱。但小蓉家庭富裕，当小蓉母亲知道小鹰家境贫穷后便对小鹰失去了兴趣。小鹰去找小蓉只好以叫“太阳出来了”为暗号，小蓉听到这叫喊声就偷偷跑出来。一天，他俩到七星岩前面玩，坐在草地上，望着天空中飘飞的纸鹞和纸飞机，不约而同地唱起了《青年航空员》的歌曲。小鹰说将来他要做一个航空队员。

一天，小鹰又装着放学的样子回到家里，母亲问他：“这几天到哪里野去？”小鹰因不讲实话，挨了母亲几个巴掌。原来是周老师来跟母亲告过状，说小鹰这几天没有上学校去。小鹰不敢再辩嘴，只管伤心地痛哭。后来小鹰说“老师都是狗屁的”，所以不想去上学。母亲罚他做一篇作文，小鹰写了一首充满雅气和幻想的短诗《我要一架飞机》，表现了他要做一个飞行家的意向和志愿。母亲感到惊奇，进而赞赏小鹰的聪明。

第二天，祖父叫小鹰不要上学校去了，要他“在家里帮公公的忙”，从此，他每天一早就得爬起来，开门板、扫地、揩桌子，按祖父开的药方配各种各样的药剂。有时事情没做好就挨祖父粗大手掌的摔打，哭也不敢哭出声来；还一边流泪，一边继续配药。小鹰好象被关在铁笼里面，无法冲破铁栅，感到无限的绝望和沮丧。一天早上，小蓉突然来找他，老祖父见了骂她：“不男不女，成个什么体统！”她便悻悻地走了。小鹰去向小蓉赔罪，小蓉也不理他。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也许是命运开始对小鹰怜悯了吧？一天，从前和小鹰父亲霍志云同事的李云龙突然到来。他知道小鹰有想当飞行家的志愿，就鼓励小鹰投考幼年空军洲练班。小鹰的生活中闪出一线阳光。

母亲带小鹰去报考幼年空军，经过体格检查和学科考试后，只等着出榜了。这些日子来，小鹰盼望录取，真是吃不下，睡不着。这天早上，他走到招考办事处，看见壁上已经贴上榜示。他紧张地冲上前去，反复看了几遍，终于看见上面有“霍小鹰”三个字。他激动地领到了录取通知书，兴奋地跑回家里把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一面为他高兴，一面嘱咐他不要让公公知道，“免得公公知道了不许你去！”小鹰答应了，却忍不住跑到小蓉家报告了这个好消息。小蓉和她的母亲都称赞小鹰能干，有志气。小鹰从小蓉家回来，和母亲偷偷地办理各种手续。第三天，便瞒过老祖父，乘火车离开了桂林。

新的生活在他面前展开。

节选

第  六  章

从这天起，小鹰就被迫在家里帮忙了。老祖父教他认识各种药草的名称和辨别各种药材的方法，又指点给他看药厨上这个抽屉里装的是什么药那个抽屉里装的又是什么药。又教他怎样使用那杆白骨的小秤子，指点给他秤子上的星花表示的重量是几两几钱。并且，还教会他怎样打算盘，直到学会加减乘除和加成、折扣的打法为止。这样，小鹰便开始挨度他烦闷而苦痛的日子了。每天早上，他一早就得爬起身来，开门板，扫地，揩桌子，接着，便按着老祖父开的药方，去配各种各样的药剂，有时，祖父回头过去，看见他把药捡错或是称出的分量不符合方子上的数目时，便一声不响地伸过粗大的手掌去，在他的脸上摔几个巴掌。这时小鹰哭也不敢哭出声来，只能一边流泪，一边继续配药。没有方子要配的时候，他又得坐在柜台旁边那刨药台前面，就着刨药刀刨切各种生药片，把它摊开在一张竹篾席子上，拿到阳光下面去晾晒，或是在灶间用暗火焙干。客人来了，小鹰又得装出大人的样子来招呼客人坐下来，接着又倒一杯茶，恭恭敬敬的捧给客人，斯斯文文的和客人谈话。有时，病人走不动，祖父便叫小鹰搀扶着送回去。完全没有一点事情可做的时候，祖父也硬留着他坐在铺面上，祖父出外看病人去的时候，他被命令着一个人孤独地看守铺面。

这样的生活，对于小鹰不消说是一种极残酷的刑罚，一开始他便感到受刑一样的痛苦。他真象一只小鹰，可是这只小鹰现在是被送在一个铁丝笼子里面了。他感到了被囚禁和不自由的苦恼，整日想着外面宽阔自由的天地，有清风抚柳的被阳光照耀的透明的空间，鸟群啼啭着的幽村，游鱼喋喋的水边，彩蝶飞舞蜜蜂和鸣的花间，散发着泥土和青草的芬香的草野。可是，这一切于他是无缘了，他被隔绝着不能见到这些美丽的赏心悦目的景象。现在他囿禁在这狭小的笼子里面，有时也想冲到外面去，但是当他撞到围在四周的铁网时，又觉得那是无法冲破的铁栏，只好绝望沮丧地蜷伏下来了。

……（略）

过了几天之后，有一天，有一个人来到小鹰的家里，这个人的到来，改变了小鹰的命运，把他从黑暗与痛苦的深渊中拯救了出来。

那是一个阴天的下午……一个高高瘦瘦的长个子，穿着漂亮的黄色绒军装的青年军官，从外面走进来，……

……（略）

“孩子在哪里？”李云龙抬起低着的头，问：

“就是这个！”陈淑贞转脸过去，望着李云龙，指着呆坐在旁边的小鹰，接着又对小鹰命令着说：

“小鹰！过来喊声：李叔叔！”

小鹰这时才从发呆里醒过来，走到李云龙的面前去，害臊地把头低下去，喊道：

“李叔叔！”

“嗯！小鹰！”李云龙伸出手去，把小鹰一把拉到面前来，不住地用手抚摸着小鹰的头发说：“唉！真快！我们出去的时候，他还没有出世，现在长得这么高大了！”

“这孩子倒是很聪明的，但是高级小学就要毕业！他公公就不许他上学了。叫他在家里帮忙，常常给公公打他，整天叫苦呢！”

“这孩子长得真象他父亲呢！圆圆胖胖的脸孔，高高的勾鼻子，大眼睛！真是一模一样！”李云龙再仔细瞧了一下小鹰的脸孔，转过来对陈淑贞这么说。

“对了，真象他父亲一样！”陈淑贞应和着说，稍停，忽又对李云龙说：“他还时时对我说，他爸爸是飞行家，他也要做个飞行家呢？”

“呀？！”李云龙惊愕地喊了起来：“他还有这样的志气呀？”

李云龙说着，又低下头去问小鹰：

“小鹰！你真的想做飞行家吗？”

“真的！我也要做一个飞行家，象爸爸一样，象李叔叔一样！”小鹰睁大眼睛回答。

“好极了！好极了！”李叔叔连声称赞着，随即又问小鹰道：“现在正招考幼年空军，考取十多岁的孩子去训练，你愿意去吗？”

“真的吗？真的吗？”小鹰快活得跳起来，伸手上去攀住李叔叔的颈脖。李叔叔把他抱在身上，回答道：

“真的！你愿去不？”

“我一定去！我一定去！”小鹰在李叔叔的手臂上说。

李叔叔把小鹰放下地来，又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来，交给小鹰的母亲，说：

“这是一张招考幼年空军的简章，要是小鹰要去报考，可以照这简章的手续去报名。……”

第  七  章

小鹰被母亲带去报名投考幼年空军，而且参加过体格检查和学科考试，就只等着出榜了。

在这些日子里，小鹰一心只希望着早些出榜，而且希望得到取录，早些脱离这个使他痛苦的家庭。但是，他还得忍受着生活给他的沉重的负担，他每天照旧很早的就起身，刨药、焙药、配药，招待客人，护送病人，看守铺面，从早晨忙到晚上；祖父照旧的骂他，打他。有时他想到也许不被取录，以后还要挨度着这些痛苦的日子，直到永远永远，因此心里就怏怏不乐起来。有时他又想到一定会被取录的，不久就可以从这苦痛的生活里解放出去，飞到天空上去了，因此又有无限的欢欣，象一阵风似的吹进他小小的心房里来，把盘结在他心房里的愁云卷走，使他的心灵象雨后的晴天似的开朗起来。他就在这时而悒郁时而喜悦的中间，度着他痛苦的日子。

一天，老祖父看见小鹰嘴里含着一些什么东西，就问小鹰：

“小鹰，你在吃些什么？”

“我没有吃些什么！”小鹰答，但他说话时的发音，却因含在嘴里的东西阻塞着，显得有点含糊。

“不吃什么？”老祖父一边说着，一边向他走过去，“不吃什么，那你嘴里含着的是什么？快点吐出来我看！”

小鹰只得用手掌蒙住嘴巴，把含在里面的东西吐出来，捧在手上，捧给老祖父看。老祖父低下头去看时，那是几片做药用的甘草，马上就怒哮起来了：

“呵！原来你又偷甘草吃了！”

说着，就伸出粗大手掌去，在小鹰的脸上摔了一个重重的巴掌，一边打巴掌，一边又狠狠地骂道：

“你要吃甘草呀？我要给些苦头你吃！”

小鹰挨了一下巴掌，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走进里面去。母亲正在房间里面就着一袋糙米，拣去夹杂在其中的谷子和稗子，看见小鹰又被打哭了进来，心就烦起来了，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

接着，就把小鹰拖在身边，一边劝慰着小鹰，一边还在拣谷子稗子。小鹰只管唔唔地哭着，直到眼泪干的时候，他才哀感地对母亲说：

“呜，我真难受！要是我考中了空军，我马上就走！”

“唔！在家里是痛苦的！”母亲从米袋里捡起一粒谷子时，望着小鹰说。她忽又记起一个月前看过的那本法国大作家安德烈·纪德的小说《田园交响乐》来，那里面有一段话：“动物离地越近，就越悲哀。”母亲记起了这，马上停止工作，把小鹰放在她膝盖上坐着，然后对他说道：

“小鹰！你听我说，凡是动物挨地越近的就越不快乐。你看！那些野兽都是不快乐的，牛呀、马呀、猪呀、狗呀这些畜牲自然是更不快乐了，蛇挨地很近，所以，蛇是动物里最痛苦的，它得用肚子爬在地上走路。……”

“人呢？人是不是快乐的？”小鹰打断母亲的话插进去问。

“人吗？人当然是不快乐！”母亲望着小鹰好奇的眼睛．说：“因为人住在地上，离地也很近，所以人也很悲哀。只有鸟类和虫类能飞的；才是快乐的。……”

母亲还没说停，小鹰又插进去问道：

“那么，鸡呢？鸭呢？鹅呢？，鸽呢？它们是不是快乐的？”

“它们不是快乐的，因为它们被人养着，翅膀一天天不中用了。它们住在地上，就是能飞也飞得不高，所以它们也不快。”

母亲这样说着，因为小鹰坐在她膝上，臀部被压得疼了，所以就把小鹰放下来，在面前站着，小鹰在地—上站了起来，又瞪大眼睛问母亲：

“那什么才是快乐的呢？”

“刚才妈不是说过了吗？“母亲答道：“只有飞在天空的鸟类和虫类才是快乐的。你看，那些飞在天空的鸟和小虫，都会唱歌，它们不是很快乐的吗？那些蝴蝶不会唱歌，它们也有别的方法表现他们的快乐，蝴蝶表现它们快乐的方法；是把好看的色彩涂在它的翅膀上！”

“呵！”小鹰点下头去说，突然，仰起脸来，对着母亲问道：“那么人就是不快乐的，人就永远不会得到快乐吗？”

“不！”母亲摇着头说：“只是在地上不会快乐罢了，人可以设法飞上天去，人可以在天空上得到快乐！”

听了母亲的话，小鹰不禁对天空想出许多美丽的幻想。但是，他并不能立刻飞到天上去，他还得忍耐着生活在地上的痛苦。从这时起，他又在痛苦中等待着快乐的到来了，他整天盼望着早些出榜，而且希望得到取录，早些脱离地上痛苦的生活，飞到天空中去。

希望的火花，常常在他的眼前闪现，发出眩目的光芒，向他逼射过来，使他因欢喜而发狂。幻灭的预感又象幽灵的影子似的，常常隐现在他的脑际，不停地纠缠着他，使他苦恼、恐惧。

小鹰在这喜悦和烦恼轮流的播弄中，实在等得不耐烦了。有一天早上，他走到招考办事处去，看看出榜了没有，当他快走到招考办事处的门口时，看见许多象他那样大小的孩子，已经钻聚着在那里了。他走到那里，看见壁上已经贴出榜示来。

小鹰挤在一群孩子中间，踮起脚尖来，抬头上去看那一张榜子，上面密密的写着好几十个名字，小鹰从有一点红点的第一个名字看下去，第二个不是他的名字、第三个第四个也不是，他心急起来了，一直看了十多个名字，才看到“霍小鹰”三个字。他欢喜得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仿佛旁边没有人似的大声喊道：“呵！呵！”但他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再往上面定睛看看，那三个字马上又跳到他眼睛里来。他还是不肯放心，就一边望着那三个字，一边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上写着，直到觉得那三个字正是他的名字，一点也不错的时候，他才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小鹰跑进招考办事处的办公室里去，站在一个窗口前面，问坐在里面靠窗口的桌子前面办公的那个人：

“先生！考取了的什么时候来报到？”

“后天！”那个人一边写着字，一边随口答道。随即又抬起头来，望着站在窗沿的霍小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霍小鹰！”小鹰怯怯地答。

“这里有一封通知书，正要寄到你家里去，现在你来了就交给你带回去吧！”那个人说着就从办公桌上选出一封信来，从里面递给小鹰。一边又说：“上面写明要你找人担保，填好保证书，后天就来这里报到！”

小鹰接过那封信，就转身跑了出来，往家里跑回去。他几乎是奔跑一般走在街上，无数的行人迎着他跑过来，但他全不看见他们，街边的商店在他也好象不存在似的，他好象跑在无人的旷野上一样，这时他的心里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一点什么情感也没有，他只是飞奔着，往家里走回去。

他跑到家里，老祖父和母亲正在铺面里，祖父在刨药，母亲在揩桌子。小鹰一跑进门口，就一面嚷着，一面往母亲身边走过去：

“妈！妈！”

“不许乱说！”母亲看见小鹰这样兴奋地嚷着跑进来，知道小鹰一定是去看了榜，知道考中了，于是，马上转过身来，睁大眼睛，用手指住小鹰，禁止他说了出来。

小鹰看见母亲现出严重的脸色，禁止他说话，马上就哑下来了。母亲—把拖住他，走进里面房间去，两个人在那里停下来，母亲便急急地问：

“怎么样？”

“我考取了。”小鹰低声地但禁不住快乐地说，随即又从口袋里取出那封信来，交给母亲：“你看！这是一封通知书，要找担保，后天就要去报到了！”

母亲接过那封信，看了一下，便严厉地对小鹰说：

“你刚叫嚷着跑进来，不怕公公知道了，不许你去，那时怎么办？”

小鹰不出声，后悔方才那样激动起来。母亲又叮咛着说：

“不许给人知道！免得公公知道了不许你去！听见了没有？”

“但是，我一定让一个人知道！”

“谁？”

“小蓉！”

“不要，……”母亲命令着说。

可是母亲还未说完，小鹰就一把从母亲手里抢过来那封信，一转身往外跑出去了。

他从家里跑了出去，跑到小蓉家旁边的空地上，在那里火声喊道：“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可是，接连喊了几下，都没有得到回应。他站在那里焦急地等了一下，也不见小蓉出来，他决心硬着头皮跑进小蓉的家里去，他想，就是碰钉子，也只是碰这一次了。

于是，他就大胆跑了进去，经过外进小蓉伯父家时，许多老少都惊愕地望着他。他低头走过去了，跑进中层的厅子里，看不见小蓉的母亲，她出去买菜去了；他看见小蓉坐在一张矮圆桌旁边，在一张小白布上描着花。他走过去，在小蓉旁边站着说：

“蓉姐！我在外面喊了好半天，看不见你出来，我就这样走进来了！”

“你怎么乱跑进来呢？”小蓉转过那方长白嫩的脸来，睁大那双黑的俊俏的眼睛，厌恶地望了小鹰一眼，这样说道。说完，又把脸转过去，照旧做她的事，不理小鹰。

“我本来不想进来的，我知道你恨我了。但是，你讨厌我，我也只是来这一次了。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走到远远的地方去了。”小鹰一口气说了这许多。

“你要走到什么地方去？”小蓉又马上转过脸来，惊愕地问了起来。

“我考中了幼年空军，后天就要走了！所以今天特地来找你！”

“真的吗？小鹰！”小蓉又马上转过脸来，仰上脸去望着小鹰问。

“你看，这封通知书写得很明白的！”小鹰从口袋里取出那封信来，塞到小蓉手里去。小蓉接在手里看了一看，就把信掉到桌上去，跳了起来，欢喜得伸臂过去抱住小鹰的颈项，大声嚷了起来：

“好极了！好极了！”

当她放下手来时，便拖善小鹰在桌子旁边  齐坐了下来。刚坐下来．小蓉又把身子凑到小鹰面前去说：

“但是你走之后，我怎么办呢？”

“你不高兴我，我走了你还不是一样？”小鹰倒反气起来说。

“谁说我不高兴你的？”小蓉急了起来说：“我没有不高兴你呀！”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理我？”小鹰振振有词的诘问着。

小蓉回答不出来，急得扭着头摆着身子，哭丧着脸说：

“你又欺侮我了，你再这样我就哭了！”

小鹰赶紧伸出一只手去，捉住小蓉的一只手，抚摸着，一边恳求似的说：

“好，好，我不欺侮你，我们来谈谈别的！”

于是，这两个孩子又回复以前的友好，热烈地谈起来。小蓉问小鹰道：

“小鹰！从前你说，你将来做了飞机师的时候，让我坐在你的后面，一起在天空上飞着，你可不要忘了呀！”

“不会忘的，我将来做飞机师，一定把你带到天上去飞一趟！”

这时小蓉的母亲买菜回来了。看见了他们，就怒不可遏地喝道：

“小鹰！你怎么又跑到我家里来？”

他们被母亲吓得立刻分开来。小鹰满脸通红的说不出话来，小蓉娇羞地答道：

“小鹰考中幼年空军，后天就离开桂林了，今天特地跑来看我们的。你看——妈！”说完，就把丢在桌上的那封信交给她母亲。

小蓉的母亲接过来一看，怒意全没有了，仿佛刚才没有那回事似的，微笑着对小鹰说：

“小鹰，你真能干，真有志气呀！”

她马上后悔先前那样对待小鹰来，她又在心里想：小鹰和小蓉这样要好，要是能够成为一对夫妻多好呢！这样想着，就想和小鹰的母亲重提先前那个意思，替他们订婚。

但是，已经太迟了。小鹰从小蓉家里回来，和母亲偷偷地办理各项手续，第三天，便瞒着老祖父，和母亲到招考办事处去报到，当天晚上，便乘着火车离开桂林了。

母亲一个人回到家里来的时候，老祖父问她小鹰那里去了，她这时才如实地告诉老祖父，小鹰已经考中了幼年空军，离开桂林到X X受训去了。

老祖父马上变得暴怒起来，骂媳妇害他儿子不能回来，现在又把孙子送走。

小鹰走出了这个没落的痛苦的家庭，飞到外边去了。但是，他的母亲却仍留在这里忍受着无尽期的痛苦，直到永远永远！……

（选自 《小鹰》，桂林长江书店1943年9月初版）

这部中篇儿童小说1943年9月初版于桂林长江书店，全书约6万字。它以桂林为背景，描叙了一个10岁的小学生霍小鹰生活、学习、成长的故事。小鹰还在娘胎里的时候，父亲霍志云已经到杭州航空学校受训练。他生下来以后，只好跟着母亲在老祖父开的药材店生活。他都十岁了，还未见父亲的面，但很是羡慕当飞行师的父亲。父亲喜新厌旧，另有新欢，遗弃了母亲。小鹰聪明好学，在学校里对老师的不学无术和误人子弟的行为甚为厌恶，经常逃学；在家里又遭受老祖父的虐待，他天真活泼，富于幻想，从小就有当个飞行家的志气和理想，后来投考幼年空军训练班，幸被录取，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作品在一定的程度上揭露了抗战时期国统区社会生活的灰暗。作品紧紧围绕小鹰思想的发展变化来展开，人物性格还算鲜明。作品所描写的生活内容和语言运用都有少年儿童的生活特点和心理情趣，有可读性。作品描写桂林的山水风光，用笔得体，使作品有较鲜明的地方色彩。但李云龙的出现过于唐突；小鹰获悉幼年空军训练班招生的情节也较牵强，使小鹰生活的转折过于偶然，也过于理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