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柳亚子先生的《骖鸾集》
作 者：赵大冠
出 处：广西首届桂林抗战文化研究学术讨论会论文
1781941年12月，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太平洋战争。日军先占九龙，继占香港。当时留居香港的进步文化人土甚多，周恩来同志指示香港的中共地下党和东江游击纵队，有组织地将这些进步文化人士撤退并护送回大后方。著名诗人柳亚子先生，就是由中共党员连贯等同志照顾、护送，经广东海丰、兴宁、五华、曲江等地，间关转辗，于1942年6月7日抵达当时著名的文化城——广西桂林市的。由此时到1944年7月桂林大疏散，柳亚子先生沿漓江避寇昭平、贺县等地，又于9月间回到桂林乘坐最后一次航班飞往重庆止，其间计两年零三个月，柳亚子先生创作了千余首诗歌，结集为《骖鸾集》和《八步集》、诗人洋溢着高昂的革命热情，以诗为号角，唤起人民胜利的勇气；以诗为投枪，直刺投降派的心脏；以诗为大炮，轰击法西斯侵略者。
“中原恢复梦犹雄”
1942年至1944年，正是中国人民同日本侵略者进行艰苦战斗的岁月，也是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处于最艰苦的时期。抗战的前途如何？世界的前途如何？这是诗人最为关心的问题，也是诗人创作的主题。
诗人在一次朋友招饮的宴席上，与“友人抵掌倾谈”时局，感慨赋诗道：“苍凉身世陈同甫，迢递乡亲陆放翁。南渡偏安城可灌，中原恢复梦犹雄……”（《是夜诵洛招饮乐群社，抵掌倾谈遂成四什……》）
他在为友人题画诗中，更高唱道：“平倭我挟阴符秘，痛饮黄龙要酒杯。”（《题沈君匋（风雨一庐图）》）
他关注着世界的风云变幻，在1942年10月1日作的感事诗中，诗人深信“民气终堪仗，天骄莫漫狂：元凶希特勒，会见汝崩亡。”（《感事两首，十月一日作》）
诗人对前途充满了信心，对胜利无限憧憬，坚信世界人民必定能够战胜德、意、日法西斯主义，邪恶终归灭亡，正义必然胜利、历史证明了诗人的信念：1945年6月2日，诗人终于在苏联红军攻克柏林的第二天，赋诗欢呼：“柏林城上见红旗，应是人间快意时。” （《口号二首，五月二日赋》）再过三个月，诗人又为中国人民经过八年艰难奋斗，终于战胜日本侵略者而欣喜高唱：“殷雷爆竹沸渝城，长夜居然曙色明。” (《八月十日夜电传倭寇乞降，十二日补赋一首》)9月3日，是抗日战争胜利日，诗人“七叠城字韵”，又放声欢唱：“还我河山百二城，阴霾扫尽睹光明：半生颠沛肠犹热，廿载艰虞志竟成团结和平群力瘁，富强康乐兆民荣：嘤鸣求友真堪喜，抵掌雄谈意态京。”读了这些诗句，令人不禁想起唐代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一诗，古今两位诗人“涕泪满衣裳”之情之景，亦催人潸然泪下，慷慨与之。
“鸿毛泰岱费商量”
一方面是前方将士缺衣少食，浴血奋战，一方面是后方少数人纸醉金迷，征逐歌舞；一方面是全国人民要求团结、民主进步，坚持抗战，一方面是当权者的独裁，专制，特务横行，磨擦迭起，这是关系到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大问题。诗人与每一个关心着这个问题的人一道忧戚、愤怒。诗人以诗为武器，对丑恶的现象给以无情的鞭挞，投予匕首和投枪：
“半壁有人娱富贵，中原无地哭丘墟。”
“已违遗训空言孝，自坏长城始大难。天外鲲鹏争起舞，域中鹬蚌忍相残。”
“瓜蔓株连鼎镬烹，韩彭蕴醢鄂侯羹。防民彘厉君为虏，殉义龙逢死胜生。薪胆十年家国重，云霄万古羽毛轻。匣中虹气将耶剑，求友还期睍睆莺。”（以上见《读史三首，次韵和少炯》）
诗人直斥当权者的独裁与残民：“洪宪当年盗九州，残民仍袭牝朝谋。”（《残民一首，再叠五一韵，五月七日作》）
诗人反对分裂，希望国共两党团结御侮：“重庆延安那可分，弟兄唇齿合相亲。绕朝赠策如能用，一举平倭岂异闻？”（《五月十六日访翼群有作》）
诗人热情沤歌英勇抗击外族侵略，为国慷慨指躯的英雄：他初到桂林，即去拜谒明未民族英雄瞿式耜，张同敞殉国纪念亭：桂林汉民中学出版纪念明末抗清少年英雄夏完淳专号，他热情为之题诗，他更为苏联英雄丹娘讴歌：“从军胜木兰，殉国拟贞德。肢体纵糜烂，精神永不灭。（《题苏联游击队女首领丹娘遗像一首》）
诗人的爱憎是分明的，他爱的是为国家、为民族舍生忘死的英雄，他憎的是出卖国家民族的败类；他热爱为团结、民主进步而斗争的战上，而憎恨独裁，专制，妄想开历史倒车的独夫民贼。
诗人不只是以他的诗来鼓吹抗战，而且以实际的行动来支持抗战。 1944年6月19日，他参加李济深、龙积之、田汉等人领头的“国旗游行大募捐”的活动；五十多位文化界名人抬着大国旗在街上行进，号召市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以实际行动支援抗战。当晚归来，诗人赋诗记其事：“奔走归来夜未央，喜看眉黛照灯光，尽多危语镌肝肺，尚有雄心接混茫。沧海桑田饶感慨，鸿毛泰岱费商量：馀生倘未填沟壑，终见中兴国运昌。”（《六月十九日夜，从长老团募捐列车归来，值北丽，曼实过访有作各）诗人的这一行动，至今仍为当年目睹此游行的人们津津乐道，成为桂林文化城一段宝贵的史实。今天读了这首诗，仍能给人们以深深的感动与振奋。
“开诚相见我心倾”
柳亚子先生早在第一次国共合作之时，就与中国共产党人结下了深厚而诚挚的友谊。他与毛泽东主席的友谊是尽人皆知的，在桂林期间，柳亚子先生与田汉等文化界的共产党员过从密切，柳亚子到桂林才三天，田汉等人便设宴为他洗尘。劫后喜晤，怎能无诗？诗人赠田汉以诗云：“万里投荒吾未死，五年重见子犹雄。黄尘六月桂林市，谁识人间有卧龙？”
中国共产党始终关心柳亚子先生。1944年5月，是诗人五十八岁诞辰，董必武同志为他赋新诗祝寿，诗人欣喜之余，也次韵和诗：
整顿乾坤入酒觞，新诗寿我剑花芒。
朝无虚听言终渎，民有偕亡日曷丧。
誓以心肝酬党国，岂贪姓字上旗常。
平生管乐襟期在，倘遇桓昭试一匡。
诗人把共产党比作为能知遇管仲、乐毅的齐桓公、燕昭王，希望能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试—匡”，这是何等热忱的愿望。
诗人对共产党人热爱、钦佩的感情，我们还可以从他在1944年年初给董老六十寿辰的赞诗中看到：“大节不可夺，朝端重老苍，须眉文潞国，坛站鲁灵光。贱子倾心久，神交许我狂：巴山饶喜气，愿进万年觞。 ”（《董必武先生六十寿诗》）
诗中表达的，不仅仅是诗人对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共产党员的倾心，而是诗人对共产党的热爱之情：诗人曾经追随孙中山进行民主主义革命，他从中国的国情、革命史和共产党人为国家民族的解放英勇奋斗的行动中，逐步了解共产党，认识共产党，共产党人的磊落胸襟，是使他倾心的关键。
在桂林，诗人还和民主人士李济深、何香凝、李任仁和各界的进步文化人多方交往，诗人与他们诗词酬唱，相互激励品节，在他的周围，也紧紧绕着一大群进步的文化人土，尤其是许多进步的青年知识分子。
“鹏图好展垂天翅”
柳亚子先生在桂林，常与尹瘦石、端木蕻良、陈迩冬、朱荫龙、阳太阳等青年作家、画家交往：他当时已经年过半百，又是名满天下的诗人。学者，还曾经是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但他与青年人在一起，绝无一点官架子或老气横秋，而是平易近人，亲切慈祥，慰勉有加。他为端木蕻良的画像题诗：“红梅花下立，袖手独沉思。寥廓家何在，艰危梦岂知？龙文双宝剑，虿尾一囊诗。誓愿收乡国，辽东马正肥。
柳亚子先生和尹瘦石的忘年之交也是很有意思的：柳常给尹的画题诗，尹也曾以柳为原型创作了屈原像。1946年在重庆，柳亲带尹到红岩村给毛泽东主席画像，并且请毛主席为“柳诗尹画联展”题签，这也是数十年来文坛画苑上的一桩佳话。
柳亚子先生还有一位忘年交朱荫龙。朱荫龙是明朝靖江王后裔，青年词人。柳亚子认识朱荫龙之后，勉励他共同编写《南明史》。朱的词风原学临桂词派，亲接柳亚子先生的謦 之后，诗风词风丕变。1944年朱荫龙病了一场，在半个月内柳亚子亲去探望五次，嘱其家属延医治疗，关怀备至。柳亚子《寿琴可初度》诗云：“衡才粤西开生面，榷史南明要别裁。继往开来吾辈事，发凡起例待君来。”可谓奖掖不遗余力了。
“鹏图好展垂天翅”，是柳亚子先生赠给一位青年朋友的诗句，是他对青年一代的期望与勉励。当年曾经受过柳亚子先生薰陶的青年作家，学者、画家，今天都已经成就斐然，卓然大家。《骖鸾集》、《八步集》中赠青年的诗作，占有很大的比例，这是柳亚子先生爱护青年，奖掖青年的最好证明。
《骖鸾集》，《八步集》的千余首诗歌，记载了柳亚子先牛在桂林的革命活动，反映了他的爱国情怀，留下了他追求民主，追求进步的足迹，显示了他与共产党人并肩战斗的英姿。这是一部史诗、研究桂林抗战文化史，不应忽略了这一重要的著作；研究柳亚子先生的生平思想及创作道路，更离不开对《骖鸾集》的研究。鉴于学力浅薄，我这篇文章只作个引玉之砖，尚待有识者作更进一步的探索。
1993年9月初稿
联系电话： 0773-3609555
邮政编码： 541100
桂林·抗战文化 桂ICP备06000626号 技术支持：万卷文旅&人人通